年轻的时候,世界在自己的想象中,一次又一次的描摹中,简简单单的渴望里,变得令人向往,大城市的一片落叶,一朵花瓣,街角的咖啡店,可能还有一只猫,一只懒洋洋的猫,都令人觉得,真美真动人啊。世界就是大城市的代名词吧,或许。在想象中,生活在大城市的孩子,有着优质的教育资源,优质的生存空间,他们长着一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,他们的举止一定优雅且迷人,他们会跳芭蕾,拉丁,会演奏竖琴,弹奏钢琴,拉着动人的小提琴曲,生活得无忧无虑,每天只为面包是牛角的还是牛油的而轻轻蹙眉。大城市,可能还有这样一种人,他们为着人民的事业而奔波,而奋斗,而呼喊,他们是知识分子的良心,他们是出版界的顶梁柱,他们是报业新媒体的风向标,可能他们也会忧愁,但他们不会为一日三餐劳碌,君子远庖厨,他们忧心忡忡的必定是祖国的未来,民族的命运,世界的走向。大城市也有公交车啊,也有出租车司机师傅,还有很多打工人,你好,早安,打工人,有素质的打工人,你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,因为在这个巨大的、现代化的城市里生活,你们看起来,眼神明亮且闪烁着光芒,你们的思想坚定,你们的内心温柔且敦厚,你们虽然偶尔会迟疑,但你们一定是为了新中国的事业,坚定不移地做着手中的每一件小事,无论风吹雨打,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,能够体谅每个人心中的小烦恼,把关爱和关心给每一个有需要的人。
哦!这看起来,与我们,并没有什么不同呢。虽然我们是生活在小地方的人,但我们也有如此的渴望和向往,也以这些为自己的行动目标,努力建设自己的家乡。这样一想,我们虽然生在小地方,但我们依然有能力和信心,可以把自己的家乡建设成高素质的大城市,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巨大的、冰冷的、现代化的建筑物。我们的城市虽小,但是我们的绿化温柔且脉脉,每一枝柳条都散发着善良、和善的光芒;我们的街道虽窄,可是连电动车都学会了等等等,给每个行人和交通法规都有表白自己的余地;我们的老人们虽然步履蹒跚,可是仍旧步行街头,赏花赏月赏秋风,不惧怕老去和孤独;医院,虽然医疗技术仍旧令人揪心,可是病人护士医生们却彼此越来越互相体谅和帮助……
你相信吗?这些,就在不远的将来,或者,就在目前的当下。
程摇摇不信,程摇摇知道,如果,没有一些人刻骨的负重前行,以上这些永远只是美好的想象。
所以,眼下,程摇摇盯着屏幕前不停跳动的数字,一边心不在焉地良久沉默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对面的工作人员肖蓝终于沉不住气,他紧紧地盯着程摇摇,企图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出端倪。二十分钟过去了,这个女人大概真的就是一尊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机器仪表盘,看不出丝毫脾气。站在程摇摇身后的,是同为监察部门下属人员的米娜。米娜的眉头折叠成八字纹,看出了头儿的一丝丝紧张,于是挑眉对他使了个眼色,随即用右手轻轻磕了桌面几下。
肖蓝明白过来,米娜敲的是一组摩尔密码,「情况属实。立即上报。」
肖蓝不动声色地喘了口气,道,「程小姐,我们想知道您的要求。」
「嗯?」程摇摇总算出声了,她呵呵浅笑了两下,才说道,「不,您不明白,监察官同志。您想知道的,刚刚给您的证券市场交易单,就已经说清楚了。」
「我问的您清楚。」肖蓝有丝愤怒地向前倾身看向她。可是,肖蓝突然有一丝困惑,自己要问的是什么,他也有了一丝不确定。
「哈哈哈哈。」程摇摇突然放肆地大笑出声,「您想知道什么?我可以再给您说一遍,我三十四岁来到这里,刚来就睡了上司,以不同一般的床上功夫挤走了这家公司的证劵经理,又凭着周旋不同的男人之间拿到内幕交易,当然,我的数学能力是一流的,这不是我吹,——所以,你们刚刚带走的那个大人物,也就是我们老总的帮助下,我成为二号操盘手。我有错吗?的确,我有错,这几年,我为他堕胎了六次,睡了十几个男人,可是,他和她老婆早就已经貌合神离了,我睡了他,也是变相地拯救他的婚姻。」
米娜的表情已经无法形容了。她做了个手势,起身和肖蓝出了证券公司的简易工作台。这里已经被检查部门进驻,改成了临时审讯室,程摇摇坐在里面,一脸的「婊子无情,戏子无义」,唯有盯着数据的眼睛,一直闪闪发亮,若极了天空的星星。
等了几分钟,米娜神情严肃地接过现场工作人员递给来的情报简报,这是刚刚紧急接收到的个人数据,她匆匆翻了数页,脸上显出一副「果然是这样」的表情,这才将资料交给了肖蓝,肖蓝正紧锁眉头抽着烟,纠结着一年内堕胎六次,睡了十几个男人,在理论上发生的可能性,顺手接过资料,随意地看着,一页接一页地翻着,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,越来越慢,直到最后一页,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页,再抬头时,眼神愕然地看向米娜,米娜坚定地点点头,道,「这次国家队出手,真的找对人了。」
肖蓝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烟,将烟头踩灭,嘴里骂道,「去他娘的,金庸格老子说的真没错,越是漂亮的女人,越会骗人。」
正想走进审讯室,却被米娜一把拽住。米娜轻轻地摇了摇头,示意他看向另一份紧急送过来的加密文件。
资料的档案上只写着四个字,「破石计划」。
肖蓝一愣,看向米娜,又匆匆翻了数页,越看越触目惊心,原来这份文件,正是他们真正要找的原始数据。
递交资料的工作人员低声向着肖蓝和米娜道,「刚刚破解了她的私人网盘,里面有几组没啥特别的视频,但是我们办案人员调取了视频的根链接,发现有一组代理ip,我们破译了这组代码,提取了其中的核心数据库,找到了一个excel文件压缩包,密码就有趣了,是三道题,一道不定积分,一道拓扑,最后一道就有意思了,居然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空间物理方程式,我们请了相关的专家来破译密码,您知道吗,最后一题,居然是当今最为神秘的量子空间力学公式。」
「会不会是有人借着她,——有没有联系国际网警蓝联梯队方面?」肖蓝还是不太相信。
旁边另一组的参与工作人员点头道,「嗯,是的,她的背后,的确有一个不知名的网络组织,令人想不到的是,我们发现,正是消失已久的红客联盟。」
肖蓝再也抑制不住怒火,一闪身就闯了进去,米娜赶紧随后走了进来。
「嗯?」程摇摇用手招了招米娜,开了腔,「来,看这里,这里,还有这里。」
她已经点开了网页上的k线走势图,用鼠标迅速地点击着,在几个重要的股指上,切入了时间线,放大,拉着图做了一个t字包插入进去,来来回回点击了数个页面,一边快速截图。
一个多小时的操作后,她才对着两人道,「这是我的诚意。毕竟,总是编造自己堕胎也够辛苦的。」
肖蓝气笑了,他定了定神,道,「程小姐,之所以叫您程小姐,一来,您未婚,二来,你的体检报告显示的很明白,您还是未婚的大龄剩女。」
「哈哈哈哈。」程摇摇大笑着,笑的喘不过气,说道,「这年头,谁都知道,有种小手术,可以弥补女人的缺憾。」
说完,用眼神勾着看肖蓝。肖蓝不为所动,坐的笔直,又问道,「我们——来,是想问您,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,我们务必竭尽所能。」
程摇摇放肆地笑着,说,「我要喝杯咖啡。」
米娜点点头,向审讯室门外走去。
「等等——」程摇摇冷若冰霜地声音再度响起,她直勾勾地看着米娜良久,久到米娜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如头儿说的,——「一部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。」
「我通过了图灵测试。」程摇摇嗤笑一声,又对着肖蓝道,「我要见赵家玉。」
肖蓝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,闻言连忙问道,「什么?程小姐,请您再说一遍。」
「我想见一见赵家玉。」
肖蓝和米娜彼此对望了一眼,有些无奈又坚定地道,「您知道,您这几年参与的事,虽然不仅没有触犯法律,——但是,终身监视,恐怕是免不了的。」
肖蓝似乎有些后悔说出口的话,想了想,又接着道,「您懂得。但是,我们会向组织上反映这个情况,请您耐心等待我们的消息可以吗?」
「我可以走了吗?」程摇摇摇了摇头,浅笑地看着面前两人。
肖蓝征住了,他想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,突然又觉得,有些多余。疲惫地靠向真皮沙发后背,他问了一个私人问题,「程小姐,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,您下一步,打算如何——」
「哈哈哈。当然是,陌上花开,可先睡个白马少年,再归家。」程摇摇利落地起身,拿起靠背上的九牧王最小号男士西服外套,登登登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,摇弋生姿地走出了审讯室。留下沉默不语的肖蓝和急于追出去的米娜,肖蓝做了一个手势,制止了米娜,同时接通了内线的联络员,申请调档。
半个小时后,审讯室的内线传真仪传输过来一份二十多页的文件档案。
米娜走过去整理好,看着资料走向了肖蓝。
粗略判断后,她将手里的档案交给肖蓝时,紧锁的眉头上竟然挂了几分不舍,低声道了一句,「人间不值得。」
所以,二零一五年的七月十九号,和谐号的头等舱里,程摇摇摇头晃脑地戴着base最新款耳麦,听着时下最流行的重金属死亡乐队,乐队叫什么名字她压根看都没看,只是使用了音乐app里的推荐歌单,躁狂的音乐一浪接着一浪,头等舱里的空调简直不要钱,程摇摇抓过毛毯,往身上一盖,居然就睡了过去。
高铁服务人员悄悄地进来将她的毛毯轻轻盖好,又准备了鲜榨橙汁,端上一盒高铁自助餐,放在她身旁的小桌上,静静地立了十来分钟,不见她醒来,又将食物轻轻端了出去,舱门轻声地自动合上。
四个小时后,高铁到达目的地,程摇摇拖着小巧的金粉色旅行包,又走上二楼候车厅,转车直接打道回乡。临上车时,掏出最新款国产手机,给郑飞飞打了个电话。
郑飞飞接到电话时,正在陪方司棋搓麻将,她拿着电话的手直抖,不敢置信,——自从二零零年元月十七号军分区内部临时特招了程摇摇后,她就没再知道过程摇摇的任何消息。以泪洗面了三年多,后来想通了,开始养生,打太极,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去,总有一天,能等到女儿回来。
郑飞飞听到电话里熟悉的声音,开始嚎啕大哭。
程摇摇鄙夷地拿远了手机,开始做思想报告,「妈,你也不问问,就不怕我是招摇撞骗的。」
郑飞飞一想,也对,立刻抛出人生致命三连问,——「家里银行卡密码多少。你爸在你几岁第一次揍你?我什么时候开始不翻你抽屉的?」
程摇摇彻底无语了,直接说了句,「四十分钟后人民路见。」果断地挂了电话。
郑飞飞眼泪也不流了,使劲胡了把脸,冷静地拨通了程祖望的电话,刚接通,「哇——」地一声又嚎啕大哭起来。
程祖望已经退休了三四年,正在公园里陪着老同事扯淡,同事郭大军带着自己的孙子,无比通透地说,「老程啊,最近还喝酒吗?明天我做东,哥几个组团去东门红房子,喝它两盅。」
所以程祖望接到电话时立时有了感应,镇定地安抚道,「别急,有话慢慢说,是不是,是不是,——摇摇——有了消息?」
「老程,老程,咱家有后了,摇摇回来了,回来了!」郑飞飞强行忍住哽咽道,「赶紧,你赶紧回家烧几个菜,我去人民路接她,她肯定不知道咱家在哪里了。哎,不,她本事大,肯定知道,哎——算了,我还是去接她!」
可是,真的到了人民路,一群麻友陪她等了一个多小时,也没见到程摇摇的影子。方司棋提醒道,「你打个电话试试?」
郑飞飞闷声又哭着地道,「我知道,可我不敢打,不敢打呀,——」
方司棋一把拿过她的手机,拨通了刚才的陌生号码,属地居然是浙江杭州,——
正在这时,她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、挂着夸张耳环、脚踩七厘米高跟鞋、一身黑丝及膝西服套裙的摩登女郎朝她们走来。
等她摘下大大的墨镜,居高临下地看着郑飞飞时,郑飞飞忍不住「卧槽」骂了一句,「我他妈,——程摇摇,你特马这是从夜总会刚出来?!」
「妈,你长进了。」程摇摇酷酷地一笑,又朝着方司棋道,「阿姨,多年不见,您还四处替赵家玉找媳妇吗?」
方司棋眼睛直愣愣地,没忍住也骂了一句脏话,「我日塔玛,——摇摇真的是你吗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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