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出租车的后座,穿越四分之一个城市,黑夜和流光交替而过,摇下车窗,感受这个春天尽头的风,一股焕发忧郁的暖,把汽油、香水、泥土的气味儿揉搓,让记忆露出微黄的骨架。
我喜欢这样浏览这座城市,尽管最终没有任何画面留在脑海中,但我仍然喜欢这样看,流动的人有着异样的归属感。最初我来到这里,为她,而后我始终在流动,如这个春天的风,吹过后消散,而后又吹起,周而复始。一种幸福感,仿佛在期待着什么,像儿时等待盛大节日的喜乐,所有人都微不足道,唯独对她有意义。
这些年,有众多的时刻,我的目光盯着她的脸,它美丽而严肃,温柔却坚毅,今天她比往日更美,但又与往日不同,在我的记忆中,她留下的满是失意与耐心的教训,我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她,心底因为她的在场被挑起逃不开的吸引力,享受而痛苦,为此我从没像那样深刻的认识自己,却发现再也不完全属于自己。我不停向下拉扯自己外衣,遮盖着岁月的补给,一种难过的羞怯出现在心里。也许是个性里抵御被冷落的风险,把我向内拉,同时一种直觉的喜爱又把我向外拖,拖向那个我不知多想与她谈话的人。我不愿承认,透过那张脸发现了些许魅惑——从肩膀上方伸出像草茎上顶着花冠,精致而不自知的优雅。
也许是灯光太过明亮,也许是太久没见,我的视线模糊了,脑袋昏沉沉的,像是被灌入了半透明的粘液,身体也极为不自然的收紧,我看到她忽远忽近,时而微笑,时而深沉。我觉得她像竖琴,尽管我甚至不了解竖琴,只是当想到她时,竖琴两个字便出现了,也许是我对策兰的那句诗“我的星辰中有一架洪亮的竖琴,琴弦生风……”印象太过深刻。
她的声音并不洪亮,相反,她总是小心翼翼,含蓄、内敛,从不大声说话,但每句话都恰似在弦上一般,没有多余的音符。
如果我把这个描述告诉她,结果可想而知。所有文学的、艺术的、诗意的、哲学的,在她看来索然无趣。我从未向她解释,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虚空的事物,只是我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来替代,我理解了那些看上去愚蠢的行为艺术者,在我看来,每个人在面对他人时,都是行为艺术者,我不例外,她也不例外。
有时候我佩服自己的记忆力,当然,与她相比,我是个资质极为平庸的人,可笑的是,我曾一度认为我们在智力方面非常接近。但我并非毫无优点,有一点我强于很多人,我对一些往事的记忆异常的清晰,而且时间越久越是深刻,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反常,我觉得原因在于我所记住的我认为记忆的东西可能并不真实,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来自于我的编撰和臆想。
也许有人会说,的确够久了,五年,十年,不可想象,没人相信,我也不信,平日里我并不会刻意的想,这是一种遗忘,但又不是彻底遗忘,当我再次见到她时,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,数年来的辛苦,顷刻之下化作虚无。
我,又回到我,必须回到我,与其说我在诉说她,不如说我在诉说自我。多年来,除了年岁增长,我再无其他,我依然无法再进一步,过去与现在一样,时间的拉长,让我更像一个判了终身监禁的人,而对我来说,更为残忍的是,我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,但也像一个知道明日如今日,日复一日亦如此的人。因为对一个人来说,认识到他目前的存在,就等于不再抱有任何期待。
再次坐在出租车的后座,我全神贯注,闭合其余感官的闸门,把生命完全放入空空的寂寥中,那句话说:“个体存在的重要性和价值并不来自汇集其中的重大或幸福事件,而是来自曾经忠实地活过,无论多么卑微或不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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